《窑火淬魂录》

湘江支流旁的青石镇，整条街都浸润在陶土特有的湿润气息里。我蹲在龙窑底部修补裂缝时，听见师父用烟杆敲打窑门："戌时三刻闭火，这批梅瓶该出窑了。"

暮色四合，最后一簇火苗在窑口跳跃。忽然有团黑影掠过我的视线，窑顶的观察孔渗出暗红色液体，黏稠得像是凝固的血。师父提着铜壶浇水的动作僵在半空，水柱在空中碎成千万颗血珠。

"这是窑变的征兆。"老人颤抖着指向窑内某处，那里的陶坯表面正浮现出诡异的裂纹，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皮肤下游走，"你太爷爷烧出过一对阴阳瓶，阴瓶盛骨灰，阳瓶镇亡灵......"

话音未落，窑体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。我抱着水罐冲向窑口，看见最深处那件梅瓶的釉色正在疯狂流动，瓶身逐渐长出人脸，青花瓷纹路扭曲成锁链的形状。师父手中的铜壶"哐当"落地，水在地上蜿蜒成八卦阵图案。

子时整，镇上传来丧钟。我们赶到刘家祠堂时，族长已经七窍流血跪在供桌前，手中还攥着半片碎瓷。供桌上那对梅瓶中的阴瓶空空如也，阳瓶里却漂浮着一团灰白雾气，雾气中隐约可见穿嫁衣的女子身影。

"这是窑变的怨气。"师父用朱砂在梅瓶底座画符，"每烧出一件阴瓶，就得用阳瓶镇住一个枉死的魂魄。"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，"你太爷爷当年为救私生子，拿孙女当替死鬼......"

祠堂外传来杂沓脚步声，十几个举着火把的族人包围了我们。带头的老妇人脸上爬满尸斑，指甲缝里嵌着陶土："交出阴阳瓶秘方，留你们全尸！"她掀开衣襟，心口赫然烙着梅瓶的青花纹样。

我转身冲向龙窑，背后传来师父的惨叫。阴瓶中的女鬼幻化成实体扑向人群，所到之处陶器迸裂，飞溅的碎片竟在月光下化作利刃。混乱中，我摸到藏在窑灰里的龟甲，上面刻着太爷爷的遗言："双生焰，九转魂，碎瓷重铸可续命。"

当第一簇火把坠入窑膛时，我抓起两件梅瓶碎片纵身跃入火海。烈焰瞬间吞没一切，耳畔响起婴孩咯咯的笑声。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，我看见无数陶土精灵从火焰中升起，手捧着重新凝聚的阴阳瓶，朝着夜空中的北斗七星飞去。

次年清明，我在窑厂废墟挖出师父的骸骨。尸骨上缠着烧焦的符咒，怀里紧抱着那对重生的梅瓶，阴瓶中静静躺着一枚带血的指甲。镇口新立的石碑上刻着："陶魂不灭，青焰长存。"每当窑火升腾，老人们就会指着天边的云霞说，那是陶器精灵在跳祭祀之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