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墨骨》
水墨镇的雨总带着松烟味。马良蜷在祠堂翘起的檐角下,看雨水在青石板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墨痕。他握着半截秃笔的手冻得发红,笔杆上还缠着娘临终前拆的棉线——那是她临终前正在纳的千层底。
一、枯笔生花
褪色的城隍庙里,供桌上的判官笔被白蚁蛀空了笔杆。马良用唾沫把最后一缕棉线浸湿,蘸着香灰在判官像前画了只翠鸟。晨雾散尽时,瓦当上的冰棱突然叮咚作响,那只墨鸟竟啄碎了庙门的蛛网,振翅时抖落的羽尖还带着松烟墨的清香。
二、夜盗丹青
里正带着税吏挨家搜刮宣纸那夜,马良躲进染坊。月光从漏窗斜切进来,照见他正往砚台里倒靛蓝染料。染缸里浮着的丝帛突然活过来似的扭动,化作万千游鱼撞破窗棂,税吏的皂靴陷进突然松软的青砖地,像是踩进了刚和好的墨团。
三、龙隐于砚
御史台的八百里加急惊破水墨镇时,马良正在给卧虎石画鳞。知府的官印压在借粮契上,朱砂印泥却渗出黑血。少年将神笔浸入洗笔池,整池春水忽泛起涟漪,池底沉淀的墨锭竟化作蛟龙脊背,驮着他冲破知府绣着獬豸的官袍。
四、留白人间
皇宫的琉璃瓦映着血色残阳时,马良的笔尖已秃成雪白。他蘸着御花园的晨露,在龙椅扶手上画了片未染墨的留白。当钦天监奏报紫微星坠落那刻,御案上的宣纸突然自燃,灰烬里飞出千万只白蝶,翅尖都沾着当年城隍庙香灰。
如今水墨镇的老人们仍会在梅雨季晒砚台,说那些被雨水泡开的墨纹里,藏着马良当年画给穷孩子的纸鸢骨架。更夫敲梆经过染坊旧址,总听见池底传来咕咚声,像是谁把半管松烟墨藏进了深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