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银杏叶未寄出的信》

九月的阳光斜照在实验楼二楼西侧的走廊，林小满蹲在生锈的窗台上，校服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旧钢笔，金属外壳上还留着刻痕——那是她转学前在旧货市场淘到的宝贝。

"要躲在这里看别人班会？"

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摔落钢笔。转头看见许安然抱着作业本站在楼梯转角，马尾辫随着动作晃动，左眼下的泪痣像颗朱砂痣。林小满慌忙站起来，后背撞到了窗沿的老松树，树皮蹭过后颈发痒。

"教导主任让我找你。"许安然的声音比预想中冷淡，"上周偷带手机到校的事..."

"不是我！"林小满急得跺脚，鞋跟磕在窗台上发出脆响。忽然瞥见许安然领口露出的银色项链，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。那枚吊坠的造型像片半开的银杏叶，边缘刻着"2008.6.1"。

记忆突然翻涌。十年前的今天，正是许安然转学的日子。那天暴雨倾盆，她在操场角落捡到被雨水泡皱的信封，里面装着片发黄的银杏叶和用蓝色圆珠笔写的信："等新教室的窗帘换成银杏叶图案，我就告诉你..."

"抱歉。"许安然突然打断她的回忆，指尖拂过吊坠，"其实那天我根本没等到窗帘换完就转学了。"

林小满怔住。她下意识摸向书包夹层，那里藏着泛黄的信纸，右下角还沾着咖啡渍。十年前那个躲在器材室哭的女孩，把信塞进许安然课桌抽屉时，窗外正飘着今年第一片银杏叶。

教导主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，许安然突然拽住她的手腕："跟我来！"两人穿过长廊时，林小满闻到许安然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，不像普通中学生该有的气息。

美术教室后门虚掩着，斑驳墙面上贴满泛黄的画作。许安然径直走向角落的画架，掀开蒙着的白布——一幅巨大的油画，金黄的银杏叶铺满整个画面，树下站着两个穿校服的女孩，其中一个戴着银杏叶吊坠。

"这是...我们？"林小满的声音发颤。画中左边的女孩正是许安然，右边的女孩穿着褪色的蓝白校服，怀里抱着碎掉的玻璃罐。

许安然摘下眼镜擦拭："去年住院时做的。医生说最多还有三年..."她指着自己的胸口，"医生说妈妈给我留的时间不多了。"

林小满想起上周在医务室看到的病历单，许安然的名字旁标注着"急性髓细胞白血病"。当时她只顾着捡自己掉落的钢笔，却忽略了病历单背面潦草的字迹："等小满考上美院，我们一起完成那幅画..."

"当年那个信..."许安然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，里面躺着十封未寄出的信，每封信的右下角都画着不同形态的银杏叶，"妈妈说如果我能在新学校交到朋友，就每天写一封信寄给自己。可直到转学那天..."

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《友谊地久天长》旋律，林小满转头看见秋日暖阳透过玻璃洒在许安然的侧脸上。她终于读懂那些信末的涂鸦——第13封信的银杏叶上多了道裂痕，第27封信的叶子边角染了咖啡渍，最新那封的墨迹还带着泪痕。

"其实窗帘早就换过了。"许安然笑着指向窗外，教学楼二楼的遮阳帘正随风摆动，金黄色的银杏叶图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"上个月装修时，张老师说总感觉少了什么，直到看见你抽屉里的旧照片..."

林小满从书包里翻出那张珍藏十年的合影。画面里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们站在银杏树下，许安然手里举着歪歪扭扭的"永远的好朋友"纸牌。当时她因为迟到没能参加毕业照，却在树根处发现许安然偷偷塞给她的纸条。

教导主任的咳嗽声惊飞了窗外的麻雀，许安然突然将铁盒塞进她怀里："帮我完成剩下的信吧。每周一放学后在美术教室等我，就像以前躲在器材室那样..."

林小满低头看着信纸上稚嫩的字迹，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在旧货市场遇到的老爷爷。老人说这支钢笔是八十年代的教师奖品，笔帽里藏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年轻的女教师站在银杏树下，怀里抱着穿开裆裤的许安然。

秋风卷起一片银杏叶，轻轻落在许安然肩头。林小满终于明白那些信里反复出现的句子是什么意思："等新教室的窗帘换成银杏叶图案""等小满考上美院""等妈妈变回健康的样子"。原来有些等待，注定要在时光的褶皱里悄然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