谁断了咱的路

　　父亲断了村里的路其实是为了我。

　　母亲去世前拉住父亲的手，一再叮嘱他无论如何也要供我考上大学，父亲流着泪通知母亲他就是啥也不要了也要供我考上大学。可我偏偏不争气，高考前三天得了重病，挂着点滴进的考场，成绩可想而知。

　　所以高考结束我一回到家就直接通知父亲，我一定落榜，并决定到南方去打工。父亲拦住我，果断让我补习一年。其实我何偿不想补习，可家里的条件我太清楚了，到哪儿去弄那一次性交齐的上千元补习费呀！父亲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，笑着对我说：“放心吧，爹有办法，绝不会断了你的上学路。”

　　父亲的办法其实很简朴，我们那实行绿化，每块耕地地头都留出五米远的距离，一切上栽树，而父亲就负责看护保养那些树带。父亲便把树苗之间的闲暇一切利用起来，种上了白菜，他说那一条树带就完全可以卖出我补习的钱。父亲的树带是利用起来了，可村里人的一条路却被他断了。因为树带就在地头，以往人们下田种地往回到家可以直接从树带穿过，可父亲的白菜却把树带里的闲暇完全封死，大家上下田要绕很远的距离，费时费工更费力。

　　大家都暗自骂父亲，其实父亲也知道自己那么做不对，可他冒充听不到那些背地里的骂声，无奈地一笑：“一秋，咱就断人家的近路一秋！”

　　可是，还没等挨到一秋，树带便发生了问题。那天，大家伙都会在地里忙着收拾庄稼，六十多岁的吴老太太提着篮子给地里忙碌的家人送饭。刚刚放下篮子，吴老太太仿佛想到了什么，向众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急匆匆转身往家走。她没有像来时一样转到极远方的那个出口，而是径直朝着树带走去，想穿树带而过。时值正秋，大棵大棵的白菜早已封了垄面，相互接触，密不透风。吴老太太一脚下去，必然会碰掉白菜邦甚至踩断白菜。

　　“出去！赶紧给我出去！”父亲远远望见，一路高吼着，像一阵风一样冲了过来，死死拦住了吴老太太的去路。

　　吴老太太看了看父亲：“他三哥，我有急事儿……”

　　“有急事儿咋不踩你自己家的白菜呀？”父亲的眼睛瞪得像铜铃，“赶紧给我出去！”

　　吴老太太眉梢一皱：“这树带里本来就不许种东西，你胆小包天种了，又断了大伙儿的路，你另有礼了，明天我就要走一趟！”

　　父亲头上青筋直蹦，几步迈进菜地，伸手要拦吴老太太。

　　“啪！”吴老太太狠狠给了父亲一记耳光，然后，径直穿越树带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父亲气得浑身颤抖，猛地转过身，要去追赶吴老太太。

　　“你给我站住！”伴伴随着一声大吼，吴老太太的儿子、孙子扔下碗筷冲了过来，死死拦住了父亲。

　　“仗着人多欺负人呀！”父亲血往上撞，要和他们动手。

　　地里的其异乡亲赶忙闻声赶来，七手八脚把父亲和吴家人拉开，三人一群五个一伙儿地劝了起来。

　　这时，吴老太太又转了返来，她看了看自己的儿孙，不由眉梢皱了起来：“你们要干啥？庄户人，把庄稼看得比命还重，你们不懂吗？我从菜地横穿已往，他当然要拦着。要是别人从咱们的菜地横穿已往，你们会一动不动吗？还要动手？赶快向你三哥认错！”

　　吴家子孙没有办法，只好强忍着怒气向父亲道了歉。

　　吴老太太走到父亲跟前：“他三哥，这几天我坏肚子，刚才是急着去厕所，没办法才从你的菜地横穿已往。我和他们碰坏了几棵，我们全赔你。”

　　父亲一愣：“婶子，我也不知道……赔啥赔……”

　　“他三哥！”吴老太太认真地看着父亲，“你根本就不该占这树带，你断了全村人的路知道吗？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呀？想发财要走正道，别老了让人指脊梁骨。种白菜干什么呀？给儿子娶媳妇用？”

　　父亲怔了一下：“不是，我是想攒俩钱办办自己的事儿。”

　　“为了讨妻子宁可断全村的路，我看你快忘了‘人’字咋写了。好好想想吧，人要是稀里糊涂地在世，还不如明晓畅白地死了。”

　　吴老太太说完，进地收拾起碗筷走了，众人也都辨别散去，只剩下了脸色发紫的父亲站在那儿呆呆发愣。

　　那天晚上，父亲很晚才回到家。可天刚蒙蒙亮，父亲的哭喊声便在村头响起。

　　乡亲们赶忙涌到村口，只见父亲瘫跪在树带前，树带里白菜早已被人砍翻砸烂，足足有半数之多。

　　众人小声议论着，上前搀扶父亲。父亲突然之间之间之间一转身，向着众人跪了下去：“老少爷们儿，我这辈子没做过对不起大家伙儿的事儿，就是往年种了这一条树带的白菜，我知道断了大家的路！孩子没考上大学，我是想给他凑点补习费。我只种这一年，我求求大伙了，就算成全我，别再断了孩子上学的路了！”说完，“口邦口邦口邦”磕起了响头。

　　“三哥，你这是干啥呢！大伙儿谁能干这不是人的事儿呀！快起来！”众人赶忙搀起父亲，把他送回了家。

　　父亲刚刚到家，吴老太太便走了出去：“他三哥，我是来向你赔礼了，孩子昨天生你的气了，昨晚偷偷去把你的菜给毁了。这是五百块钱，你拿着，老婶子给你赔礼了。”说完，给父亲深深作了一个揖。

　　父亲赶忙还礼，说自己本就不该种菜，请吴老太太把钱收回去，可吴老太太说什么也不赞成，最终把钱强行留下，离开了我家。吴老太太刚走，我家的邻居走了出去，他说昨天晚上他小儿子砍了几棵菜，他赔五十块钱。紧接着，其他人也相继走了出去，都说自己家的孩子偷砍了菜，你三十他五十地送来菜钱，最终，父亲的手里竟然接了两千多块钱，而村里的人竟然家家都偷砍了菜。

　　父亲晓畅不可能所有人都去偷砍我家的菜，其实有许多乡亲是托辞偷砍菜而有意帮助我们，他想了半天，一家一家地拜访，把接到的那两千多块钱一切退了回去。返来后，他满身轻松地通知我：“孩子，老小爷们儿没忘了你爹的好，大家伙儿依然一股不和劲儿，就冲这，咱就值了。我估摸了，剩下那些菜能卖点儿钱，我再凑点儿，够你补习的。”

　　第二天一大早，我刚一推开房门，一会儿停住了，只见窗台上，几块砖头，压着一迭钱。父亲闻声跑出来，拿过钱数一数，和昨天接到了赔菜钱一样多少。父亲的眼圈红了，他看了看我：“走，咱给大家伙儿送回去！”

　　父亲领着我一家一家的往回送钱，可没有一家承认那钱是他们送的，走遍全村，那两千多块钱还握在父亲的手里。父亲满眼含泪看着乡亲们：“乡亲们，我……”

　　“爹……”我同样也眼圈发红，“那菜……”

　　“就别说那菜了！”吴老太太打断我的话，“他三哥，现在钱够了，就让孩子去补习吧。”

　　“可这钱……”

　　“你咋还想着这钱的来历呀？就算大伙儿帮助你了，快让孩子赶紧去补习吧，耽误了可就是断了孩子的路了！”

　　父亲点摇头，把补习费和生活费交给我，把我送出了村子。

　　送到村口，吴老太太把我叫到了一旁：“孩子，你爹可是把人品看得比命都重，可为了你，他能那么做，你可要好勤学，考上大学呀。”

　　“奶奶！”我鼻子一酸，“其实那菜……是我砍的……我不想让爹因为我让别人瞧不起，所以我偷偷砍了菜，然后我打算去南方打工，挣钱回报我爹。”

　　“好孩子。其实奶奶早知道菜是你砍的。奶奶不是坏肚子了嘛，昨天天快亮的时候出来上厕所，无意间看到你在砍菜，我刚要喊，你爹就在村口出现了，你也溜了。”吴老太太看着我，“其实大家伙儿心里都有数，菜不是他们砍的，可他们真的想帮你们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呀！”

　　我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：“奶奶，你放心，我一定好勤学，考上大学，一定回报乡亲们！”

　　“好，等你考上大学了，大家还会支持你的。好勤学，多做对大家有益的事儿，让所有人的路都越走越宽！”

　　我使劲儿地点了摇头，挥手告别众乡亲，昂首挺胸地向前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