像宠宝贝一样宠你但是，到了吃饭的时候，他依然会讨好地笑，喊我已往吃饭，我没好气地说，看到你，我就饱了，还吃得下吗?他的笑僵在了脸上，两只手在衣襟上擦来擦去，好半天叹气说，小东你这丫头，我在你眼前消逝还不行吗?说着，他真的去街上转悠半天才回家。

　　有一日去图书馆返来，找一本书找不到，才发现凌乱的卧室被他收拾得整整齐齐。我生气地对他喊，金小林，谁让你动我的东西?我一边说一边生气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，把床上的被褥扯乱。他站在边上，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，好脾气地说，是我不好，是我不好，以后不敢乱动你的东西了。

　　他的笑脸不经意间触怒了我，他的笑，那么像父亲(father)，小的时候，父亲也是这么纵容我，对我笑，可是金小林不是我的父亲。我往街上狂奔，他拉不住我，跟在我身后跑。我穿过两条巷子，仍然没有甩掉他。他气喘吁吁地喊我的名字，囡囡，别跑，回家吧，小心车。我的心中突然之间动了一下，慢慢停下脚步。

　　走出迪厅时，天已经快亮了，晨风一吹，我清醒了许多，突然之间看到不远方的树下，金小林坐在台阶上打盹，衣服上头发上结满晶晶亮的露珠。我静静地谛视着他，他不是一个特别让人憎恶的男人，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。

　　看样子他在这里已经等了一宿，我有些感动，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，可以好到不计回报，除了父母，天底下另有这样的人吗?胸中酸涩难抑，眼睛里有湿湿的东西涌动，我抬起头看天，硬生生地把眼里的泪忍了回去。

　　带安生回家，金小林依然盛情地款待了他，特意做了许多菜，还买了红酒，弄得很隆重。我的心中是温暖的，是感激的，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像小红辣椒那么辣，充满敌意，一副并不领情的样子。幸亏他并不介意，甚至早已经习以为常。

　　安生走后，他很正式地跟我谈了一次线岁那年碰到他过后，第一次很正式地对话。他不赞成我跟安生来往，他以阅人无数、老辣的江湖经验说，安生不是你想要的那种人，和他断了吧!时间久了你就会知道我说的没错。

　　他把一沓照片递到我的眼前，全是安生的。我惊呆了，傻掉一样看着他，原来安生吸毒，怪不得他那么苍白郁闷，怪不得安生要花那么多的钱。我扼住他的手腕，狠狠地说，多管闲事，哪里来的这些照片?他说，你带他回家过后，我刻意跟踪过他，才得到这些一手的资料。安生知道我知道他的老底，他威胁我不准通知你，可是不通知你，你这个傻瓜一定会往这个火坑里跳的，我心不安。

　　那时候，他刚退休，没有我和他作对手，所以他很余暇，有了大片的时间，养鱼种花上网，给我发E－mail，他给每一条鱼都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，其中有一条非常漂亮的热带鱼，他给它起个名字叫囡囡。害得我每次回家，听到他喊囡囡，就以为是在叫我。

　　我的心突然之间就开始“扑腾”起来，出了门，竟然忘记打车，一路狂奔到医院。我并没有见到他，他已经被推到了急诊室里，只等着我去签字。我想都没想就在家属签字那一栏写下“安小东”三个字。然后就是度日如年的等待。等待的时候，我想到那些已往的事，初次碰到他，他拙笨地笑，我从没有给过他好脸色，可是他从来没有盘算。他吃了我许多苦头，我刻意捉弄他，为了赶走他，我甚至捉了毛毛虫(caterpillar)放在他的床上，因为他怕软体植物。想到那些过往，我一边笑，一边流泪。许多东西其实已经深入到血液里，哪怕是以吵架和敌对的方式相处。

　　出院过后，我才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，金小林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已往的样子，他的智商出了很严重的问题，看见人就笑，过马路时，要扯住我的胳膊，有时候会跟我三岁的闺女(daughter)抢一个玩具。但他始终认得我，认得我是囡囡。

　　去西藏的时候，我非常喜欢一幅布达拉宫的挂毯，在八角街上跟人讨价还价买了下来，千里迢迢背返来，没过一个星期，竟然被他剪成粉末。他开心地问我，你看像不像下雪?我精心预备了半年之久的论文，竟然被他折成纸鹤，在客厅里放飞，问我，好不好玩?我气得全身颤抖，呵叱他，多大的人了，还像个孩子，你以为很好玩吗?他竟然听懂了，生气，撅了半天的嘴，我没理他，他竟然不见了，离家出走。我到处找，找了一个晚上，他竟然蛰伏在楼下的大树前面。

　　是的，他是我的继父。10年前，他宠我，像宠宝贝一样，任我厮闹，妄为，任性，他包容我，接纳我，爱我。10年后，我宠他，像宠宝贝一样，牵着他的手过马路，喂他吃东西，帮他抢我闺女的玩具，纵容他，珍视他，爱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