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长挨骂之后在街上转了一圈，原本满街的小摊小贩不见了踪影，十分困难才在城郊的一个巷子口，找到个修鞋摊。

　　修鞋老人六十多岁，一动不动地坐在一把小木椅上，夕阳打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，像一尊古铜像。

　　牛国振坐到老人面前，递过张口的皮鞋。

　　老人有些迟缓地接过，先用抹布把表面的浮尘擦掉，再用一截粗铁丝从口子里往外掏泥渣。

　　“老人家，你怎么不到城里去修鞋？这里太偏僻了。”

　　老人没抬头，专心掏泥渣，嘴上却来了气：“嗨，还不是让那个狗日的牛国振赶到这里来的!老子在家门口修了几十年的鞋子，文明委说要迎接什么搜检，就把老子赶到城外来了。我来了两天，这依然头一桩生意，真急人啦，孙子明年考大学，还指望我攒钱哩!”老人情绪激愤，手里的粗铁丝差点掉到了地上。

　　这突如其来的一骂，把牛国振噎在了那里，回过神后，他装作若无其事：“你的状况很特殊，没有跟文明委说一说？”

　　“文明委说牛县长有指示，小摊小贩一律赶到城外，我这还算好的，有些还被他们砸摊子、罚款。文明委不文明哒，老百姓说‘远看像土匪，近看是文明委’。”

　　牛国振早就听说城关有个修鞋的老人，手艺好，心肠也好，就是脾气硬，前些年儿子、媳妇双双出了车祸，老俩口带着孙子，日子过得艰巨。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了。

　　老人没听到对方接话，就转了话题：“这皮鞋穿得太辛苦哒。我看你也是农村来的，这鞋子修好啦包你还可穿两年。农村人不轻易，要是县里的干部，这鞋子早就甩掉了!”

　　牛国振听老人这么一说，心里更不是滋味，便故意问道：“老人家，你刚才骂牛国振，你认不认得他？”

　　老人依然没抬头，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已换成一把小铁锤，把鞋帮敲得梆梆直响。“谁熟悉那个狗日的，他天天在电视上晃！”老人这一骂，把牛国振骂得坐不住了，他感到有些窝火，直截了当地说：“老人家，你抬头看一看，我就是牛国振!”

　　老人怔了下，放下手上的活，慢慢抬起头，古铜色的脸上现出些许的惊讶，双眼惊奇地盯着坐在眼前的这位黑沉沉的男人。像是在哪里见过，又不太确切。把老花镜往鼻梁下压了压，定睛再看片刻，老人大叫一声：“哟，还真是你个狗日的!”

　　牛国振本来是想听老人说句对不起的话，万没想到，老人会背后再次给他难堪，这让他哭笑不得。如果说前两次骂是无意的，那么这第三次骂就是故意的了，他不禁有些震撼，老人背后骂他，这说明什么呢？为了掩饰尴尬，牛国振迅速摸出一支烟给老人递已往。

　　不知是牛国振没有递好，依然老人不愿意接，烟掉到了地上。

　　据说，在之后的搜检中，东荆县得到了全省文明城市扶植第一名。搜检组的评语中有句话是这样写的：关注民生，把民生摆在一切工作的首位是人类文明进步的标志，也是文明城市搜检中不可或缺的一项主要内容。